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朱鹮?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刘荫增不禁开始怀疑。
1980年年底,刘荫增垂头丧气地结束了三年的考察期。之前他带领考察队走了中国260多个朱鹮历史分布点,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。
然而除了五根羽毛,始终没有找到朱鹮的一点点蛛丝马迹。
越来越多的朱鹮成了洋县最美的风景
只有五根羽毛
1963年,朱鹮在俄罗斯境内灭绝。1977年,朝鲜半岛仅剩2只朱鹮。同一年,日本也只剩6只朱鹮……尽管大家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中国,但如何去寻找自己从没有见过的鸟儿?
1978年秋,时年41岁的刘荫增带领3名考察队员,正式踏上寻找朱鹮的征程。一杆德国雕花双筒猎枪、两台德国相机、一台16毫米的手摇电影拍摄机和一辆北京212吉普车,还有后来国外专家送来的一张朱鹮的照片。刘荫增一路上,走到哪儿,都拿出朱鹮照片给村里的老人看。
有人回应:“这种鸟年轻时候见过,近些年没见过了。”也有人说:“这种鸟喜欢大树和水田,现在大树都被砍了,水田都消失了,鸟也不见了……”
1980年春,听说从北京来了专家找朱鹮,陇南市康南林业总场有一位工人拿出了一件东西给刘荫增看。这是他1964年在秦巴山区收集到的战利品——鸟羽。
刘荫增和同事们仔仔细细地比对着这数百根各色鸟羽,突然眼前一亮,找出来了一根非同寻常的羽毛——好像是朱鹮的第五根初级羽毛。
刘荫增忙问工人,什么时候、在哪里看到过这种鸟?
工人回忆说自己是四五年前在山脚下的水田中见到过三只这样的鸟,后来两只大些的鸟飞走了;他用猎枪打死了一只小的……
也许,他打死了最后的希望。怀着沉重的心情,刘荫增放弃了,他交了一份报告——朱鹮在中国已经绝迹。
但在最后环节,刘荫增改了主意。
农民何丑旦
就在大家准备宣布朱鹮灭绝的前一刻,洋县有个叫何丑旦的农民说:这种鸟儿,我昨天刚刚见过!
一切,开始峰回路转!
三年的寻找无果,让刘荫增很不甘心。他最后一次要了200元的经费,来到了这个秦岭南边的小城——洋县,这是他第三次过来。经过三年的失败,考察队的人早已放弃。这一次到洋县的,只有刘荫增和一位司机。
也许人在绝境时就会生出机智,也是因为人力和资金支持不足,刘荫增想了一个办法:请洋县电影院在放映每场电影前,加映朱鹮的幻灯片,发动当地群众一起寻找。电影放映员交代乡亲们:发现朱鹮,抓紧到洋县林业局去汇报,国家奖励100元!
果然,隔三岔五就有村民到洋县林业局报告说,发现了朱鹮。
但每次他都是兴冲冲跟着跑过去,却只见白鹭或苍鹭,它们只是朱鹮的远亲罢了。
确实,普通老百姓难以区分这几种鸟。那么,他就自己去科普!他东奔西跑,告诉老乡们——朱鹮敛翅时,一袭嫩白,从远处看,和白鹭是有几分相似。但朱鹮的脸颊是朱红色的,嘴尖,双腿是褐红色。在阳光下翅膀会透着微红的光芒。
但一个多月的忙碌,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就在刘荫增彻底准备偃旗息鼓时,一位叫何丑旦的村民说,他在金家河山上砍柴时,看到过幻灯片上的那种鸟,他不认识朱鹮的“鹮”。当地人都叫这种鸟“红鹤”,陕西话就是“红火”。
刘荫增赶紧拿出朱鹮的照片让何丑旦辨认,并仔细和他对照细节。何丑旦越描述,越像是朱鹮。
他们最终确定了一个地方——金家河。第二天一大早,刘荫增跟着何丑旦沿着蜿蜒的山路赶往金家河。快到达时,忽然从东南方向飞来一对鸟,“咕啊——咕啊——”叫着,何丑旦喊着:“看!看!就是它!”
只见这对鸟飞的时候脖子朝前伸着,完全不同于白鹭飞的时候脖子向后缩的样子。鸟越飞越近,他看到翅膀下的一抹红色。“是它!是朱鹮!”刘荫增大喊。
匆匆一瞥,给三年的跋山涉水一个圆满的交代,也给寻找朱鹮的世界目光一个中国景深。此刻,多少辛酸与苦楚都烟消云散了。心里的大石头,终于被搬走了。他高兴得一不留神,从山坡上滑了下去。等他回过神来,朱鹮已经飞走了。
何丑旦说:“红鹤朝金家河方向去了。”
两人一路追到了金家河。当晚,刘荫增就住在金家河的农户家里,第二天继续找。
自此,大家才明白,朱鹮就是老乡口中说的“红鹤”。
越来越多的朱鹮成了洋县最美的风景
孩童王明娃
“红鹤在树上抱娃呢!我刚看见了!”姚家沟一个小娃娃跑到刘荫增面前说。
一个孩童的话,能信吗?
“就是,我刚看见了,是红鹤!”小孩重申着自己并没有说瞎话,并描述了它的外貌。
刘荫增一听,激动得抓着小孩说:“快带我去看看!”他的名字,叫王明娃。
明娃带着刘荫增一路小跑。两人沿着羊肠小道,到了一棵百年青冈树下,目测这棵树有二三十米高,葱郁的树干上果然有一个鸟巢。
刘荫增又跑到一旁的山坡找到一个最佳观测点,架起了望远镜。只见巢里面有一只成鸟和三只雏鸟。不久,又一只觅食的成鸟也飞了回来,给三只雏鸟喂食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朱鹮雏鸟和完整的朱鹮家庭。
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,刘荫增一共在洋县找到了7只野生朱鹮,将它们命名为“秦岭一号朱鹮群体”。
刘荫增后来回忆起来,仍然感叹不已:“再晚两三年,朱鹮可能真的就消失了。”
洋县,是“红鹤”最后的方舟。
路宝忠
1981年5月,我国正式对外宣布:陕西洋县发现了7只野生朱鹮。美国、英国、日本和西德等世界各国鸟类专家们,陆续发来贺电、贺信。
但是,这仅存的7只朱鹮该如何保护,又是新的征途了。
朱鹮是一个极脆弱的群体。一场极端天气或是猎杀,都能将这一群体推向灭绝。
洋县政府首先发布紧急通知:禁止在朱鹮活动区狩猎、开荒、砍伐森林。国务院、林业部也发布了关于加强朱鹮保护、调查和研究的通知。
“秦岭一号朱鹮群体临时保护站”,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很快成立。
洋县林业局紧急抽调四名年轻人组成护鹮小组,协助刘荫增对朱鹮进行抢救性保护,路宝忠就是其中一个,那时,他27岁,担任护鹮小组组长。小组成员有赵志厚、陈有平和王跃进。
路宝忠回忆说,当时正是6月下旬,他们背着被褥,肩挑锅碗瓢盆,向姚家沟行进。当天晚上9点才到姚家沟的驻地——破破烂烂、四面透风的三间黑瓦房,整个自然村只有7户人家。路宝忠用红漆在一块木板上写上“秦岭一号朱鹮群体临时保护站”,挂在瓦房门口。从此,他们成为姚家沟“第八户人家”。
每天的工作基本就是监测朱鹮。将朱鹮吃什么、外出觅食的时间、飞往何处等,事无巨细地记下来。上级对他们的要求是:不能让朱鹮离开视线。
于是,几人就在朱鹮筑巢的树所在的山坡附近,搭了一个观察哨,每天两个人轮流守在那里。
鸟飞到哪儿,他们就硬跟着跑到哪儿。可苦了几个小伙子,今天看到朱鹮飞过一道山梁,明天就提前爬到那道山梁上等着。一天至少跑30多千米,风雨无阻。
3月至6月是朱鹮的繁殖季,他们要在树下24小时守护,随时观察巢窝里有没有卵。朱鹮产卵后,他们要详细记录孵化、育维的过程,同时守护好每一枚卵、每一只雏鸟。为了防止毒蛇、黄鼠狼等天敌上树吞吃朱鹮卵和幼鸟,他们在树干上抹黄油、安装刀片架、挂伞形防蛇罩,在树周围撒雄黄……
起初那十年,是艰难的。不仅因为保护条件的有限,更因为人们意识和观念有偏差,从1981年到1990年,朱鹮的数量始终保持在10只左右。
但“爱”的接力终形成“量”的突破,时间就是最好的“证人”。
李夏和朱鹮一家
2007年3月,陕西省在宁陕县启动实施朱鹮野化放飞试验和再引入工程。与26只人工饲养的朱鹮一起到达宁陕的,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,他叫李夏。
那时,他25岁,还没有恋爱,整日在田野里追踪着放飞后的朱鹮,观察记录并对其实施必要的保护。
朱鹮在野外时,最怕遇到蛇、猫头鹰等,一旦朱鹮受到惊扰甚至伤害,李夏便要及时进行干预。那段时间里,他和几个同事轮班24小时,监控着朱鹮。
晴天一身汗、雨天一身泥,常常在树林里一蹲就是大半天。
宁陕县寨沟村保持着百年前的耕种习惯,是一片鱼米之乡,条件简陋,但也恰好保证了朱鹮对生态环境的基本需求。每天清晨,都能在这一片葱茏里看到李夏的身影,他骑着摩托车,背着20多公斤重的望远镜、三脚架和无线电跟踪设备,沿着田埂寻找朱鹮,观察、记录其生存状态。
同事们说,李夏的眼睛就像长在了望远镜上,尤其是朱鹮繁殖期间,无论刮风下雨,他都坚持每天去野外观察、投食。
刚开始,野化放飞的朱鹮并没有搭建起自己的巢穴,若夜宿,总是“误入”村民家的鸡舍。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,朱鹮去村民的稻田里觅食、抓泥鳅,把水稻踩倒一片。村民们时不时围住李夏“讨说法”。“最初,我总会被村民围着要补偿。但在县上大力宣传朱鹮保护政策后,村民们通过种植有机水稻、发展朱鹮主题乡村旅游,渐渐富了起来。现在,他们还是会围着我,不过是让我给他们讲如何保护朱鹮。”李夏说。
那时候,朱鹮就像是到处闯祸的淘气孩子。
辛苦和烦琐是必然的,但李夏从中找到了与朱鹮相处的快乐。他讲起了自己与一家朱鹮的故事。
375(编号)是一只2005年出生的朱鹮,它一出生见到的就是饲鸟员,靠人工繁育出生的它,并没有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学习到野外生存的技巧。被放飞到宁陕野外时,它才是一只2岁的宝宝,可让李夏操碎了心。
有一天,375不见了,李夏急得到处寻找,一直跑到了15千米以外的一个小山沟里,就在他气喘吁吁时,忽然发现了375。与李夏的满头大汗的狼狈样相比,375可就悠闲多了,正站在一棵松树上梳理自己的羽毛。更令人惊奇的是,在它旁边,还多了一位守护者,082。
375这是谈恋爱了。朱鹮又叫“爱情鸟”,一生只有一个伴侣,至死不渝。可李夏此时还是个光棍汉,他怀着激动与“嫉妒”对这对刚刚陷入爱河的情侣展开了重点观察。
“那段时间的观察,分分钟都相当于是在‘吃狗粮’,它们俩不停地秀恩爱,完全不考虑我这‘单身狗’的感受。”讲到这里,李夏自嘲般笑起来,这美好的回忆,让他当时的喜悦重新在心里沸腾了一次。
在“蜜月期”的082和375,经常会有一些增进感情的亲昵行为,比如,互相梳理羽毛。082还会从地上或者树上衔一些干草树枝,当作礼物送给它的“女神”。
终于在2008年3月,它们俩步入了婚姻的殿堂。
“你看,这张图,是082从地面上衔了一根树枝,飞到树上去了。然后,375从它嘴里接过树枝,在它们选好的地方,开始筑巢了。后期,082还会找一些干草回来做‘软装’,让它们的家更舒服。”
李夏分享着珍贵的照片,如获至宝。他是真的为它们感到高兴。
就在375和082的爱情尘埃落定时,李夏也遇到了自己的“命中天女”,她与他常一起在田野奔跑,追踪着朱鹮的飞影。
爱,总是让生命充满活力,两份爱情,诞生于秦岭南麓的古老田园间,相互映衬着。
“朱鹮美丽、温柔、内敛、坚韧,对配偶、家庭、子女极其负责。在朱鹮身上,我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,它们为我指明了奋斗的方向!”李夏说,朱鹮的“灵”在于两点:第一,对生态环境的要求极高,它不会在肮脏的地方苟且偷生;第二,对家庭和爱人有着强烈的责任心。
2008年3月15日,375终于生下了它的第一枚卵,这可让李夏激动坏了。一连几天,他都集中观察,连女友到来时都不敢招呼,两人只能眼神交流,在望远镜里感受着朱鹮一家的喜悦。
082是一位值得依靠的伴侣,在那几天,它并没有四处游玩,而是静静守在375的旁边,还用它的嘴轻轻梳理着375头上的羽毛,像温柔的安抚,又像是因为即将升级做爸爸而难掩开心。
“我们结婚吧?”
女友点点头,眼里含着泪珠,那是幸福。李夏与女友,作出了相伴一生的决定。
生命、爱情与自然,在这一刻完美交融。
婚礼当天,李夏仍然放心不下即将破壳的两只朱鹮宝宝,专门抽时间跑去树下观察。
随后的日子里,375和082就开始了长达28天的轮流孵化。在这段时间里,有烈日灼晒,有暴雨狂风,更有猛禽袭扰。可朱鹮夫妻俩,雷打不动,一切的付出,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顺利破壳。
终于,4月13日,它们的第一个孩子出壳了!
见证生命的诞生,是令人激动的。李夏忍不住流下了泪水,他说,当时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只小朱鹮,把生命融入它们之中,去感受它们一家浓烈的亲情。
李夏拿出了当时拍下来的照片,只见孩子仰头看着妈妈,375则低头看着孩子,似乎有充分的眼神交流。而升级当爸爸的082也没闲着,不停从地上衔些干草、树叶之类的,往巢里送。
是啊,妻子和孩子,就是这只朱鹮爸爸的整个世界。
可大自然是美丽的,也是残酷的,野外生存的朱鹮,尽管有人类的追踪保护,却也时常遇到危险。
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,真正令李夏感到了生命的不易和沉重。4月27日,一条蛇突然出现在了这一家巢穴所在的树干上,并慢慢爬向375。等它发现时,毒蛇已经在它眼前,它惊慌失措地大叫,但又很快冷静下来,试图用嘴去啄蛇,保护自己的孩子。
可并不奏效,贪婪的毒蛇,怎肯放过到嘴的美食。375不由得起身,在空中不停地盘旋哀鸣。
李夏发现这个情况后,也很焦急,他试图往树上爬,可是树木高大又粗壮,他爬到一半手就磨出了血泡,体力也跟不上,哧溜溜滑了下来,越焦急越爬不上去。他赶紧去叫人。闻讯赶来的人们,以搭人梯的方式,用一根长竹竿,把蛇挑了下来。
只可惜为时已晚,375的第一个孩子,已经被蛇把整个头部都吞进去了,巢穴里只剩下了两只宝宝。
人们陷入了悲痛,盘旋在上空的375久久哀号,那声音李夏永远不会忘记。
救援的人们走了,剩下呆滞的李夏。正在这时,082回来了,看见这一幕,它非常激动,误以为是李夏伤害了自己的家人,愤怒的082不断地啄着李夏。悲伤与委屈,此刻在两个“雄性”心中撕扯,都是因为那还没学会飞翔的宝宝。
李夏说,也许是375在埋怨他,082在误会他,总之,从那以后,只要他出现在观测点,无论这夫妻俩中的哪一个看见他,都会飞下来驱赶他。082甚至会用爪子抓李夏的头,要不就是从地上捡起树干,丢下来打他。人生多艰,“鹮生”也是如此。大自然对每一个生灵都是平等的,给你阳光、空气,也给你危险和苦难。但生命之所以令人敬畏,便是因为“我心不悔”吧。
李夏知道,短时间内,他们之间的“误会”算是解不开了。他那段时间在监测点观察时,就像是打游击一样,打一枪,就换个地方。
好在40多天以后,活下来的那两个孩子,都顺利地飞上了自由的蓝天。
小朱鹤冲向蓝天的那一天,刚好是个晴天,阳光照着它们柔软的翅膀,李夏久久仰望着它们远去。
对于这两只小朱鹮,375和082并没有因为痛失长子而格外溺爱,它们依旧采用逼孩子独立的传统教育方式,让两个孩子学会了在野外生存。
“父母还会喂它,但不是说小朱鹮想吃就能吃的,它们会尽量饿着孩子,通过饥饿的这种方式,逼迫孩子自己到适合觅食的地方去找吃的。”李夏说,朱鹮的这种育儿方式,他现在也用在了自己孩子身上。
李夏的相册里,有一张他特别珍视的照片,那是这朱鹮一家子的合影,“那边一只小的这边一只小的,然后那边站的就是375和082。这也是我现在仅存的一张它们家的全家福,可惜少了一只老大……”
但是,悲剧并没有在此刻画上句号。野生动物,虽然现在在全社会的努力下被保护了起来,可是野外的生存环境,并不是人类完全可控的。大自然的残酷,是朱鹮的野外放飞工作必经的难关。
2010年的一天,李夏突然发现082长达15个小时没有回来,按照常理,朱鹮夫妻会轮流出去找吃的,绝对不会出去这么久。
375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,时不时地站起来往远处看一看,发出低声鸣叫,呼唤自己的丈夫。
但奇迹并没有出现。
到了当天下午5点,孩子们都已经饿得不行了,375也坐不了,飞出了巢穴。也许它是冒险去替孩子们找吃的,也许是放心不下丈夫。
半个小时以后,375狼狈地回来了。“只见它浑身都是泥,原本高贵优雅的形象荡然无存。”
生活,对谁又是容易的呢?
从那以后,375就独自抚养着2个孩子,不仅要护卫、喂食,更要教它们生存能力。375是一个伟大的母亲。
李夏说,他好几次都想人工干预,可是这批放飞在宁陕的朱鹮,本来就是做野化的,否则就削弱了它的野生能力。大自然,才是朱鹮真正的家。
所以他只能无奈地按下想要帮助这个坚强的母亲的想法。
“我只能尽量观察着,不要让蛇、老鹰或者是人来干扰它独自抚养后代。从375的身上,真的是让我看到了,无论是人类的母亲,还是动物的母亲,同样有着让人敬佩的伟大的母性光辉。”后来,人们在一处草丛中找到了失踪很久的082,它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了。
2011年,孩子们已经长大了。是伟大的母亲375,独自把它们带大的。也许,它无助过,哭泣过,却唯独没有放弃过。
那一年,爱情再次降临在这只美丽的朱鹮身上,375吸引了众多的追求者,“它们为它互相打架,头破血流,把我看笑了”。
最终,375寻找到了一个新的配偶。这是朱鹮群体里罕见的行为。这段爱情,持续了10年。
在这10年里,李夏依旧做着野外监测的工作,依旧奔跑在田野中,只不过,他有了儿子。儿子经常跟着爸爸去看朱鹮,还用稚嫩的声音信誓旦旦地说:“爸爸,我以后长大了,也像你一样保护朱鹮。”
原本,生命就是这样,失去、寻找、得到,循环往复,在爱与痛中一次次升华,也许如夏花热烈,也许若秋叶悄然。
2021年,375和现任丈夫又筑了一个巢,在快完成时,375在一次外出后,没有返回。李夏感到越来越不祥,去田野四处找寻375。虽然,它恨过他,却也原谅了他。毕竟,他们已经相伴了14年。
可是,再也没有找到。如今,三年过去了,375依旧没有回巢,它的丈夫,也没有再等下去,那个本来已经快做好的巢,被狂风暴雨撕裂得只剩下一点痕迹。
这只朱鹮一生中,共生产了50枚卵,孵出30多只幼鸟。
相伴14年,早已成了家人,有人让李夏为375办个葬礼,李夏没有回应,只是继续拿着望远镜、踩着泥土,去田野追朱鹮。头上时不时盘旋着新生的幼鸟儿,8岁的儿子跟在他身后。
李夏说,人类在保护动物这件事上,总是充满怜爱的,想为它们创造出什么,其实朱鹮也好,万物也罢,它们能够在这个地球上生存,早有自己的生存法则。
14年时间,行走了15万千米,见证了38个朱鹮家庭成立,守护了30多只朱鹮的生死离别,这就是李夏。而那些神仙一样的鸟儿,挥舞着自己粉红色的翅膀,在漠漠水田上起舞,凝视着远方,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一群人,默默地守护着、注视着它们。
它们的身后,草色茂盛,金黄的水稻,沾着秦岭南麓的雨水,忽而天又转晴,阳光乍现。那远去天边的鸟儿,驮着霞影,闪烁着生命的光芒。
2023年11月2日,陕西省林业局发布了最新调查数据,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朱鹮的种群数量成功突破万只大关!如今,栖息在美丽中国的朱鹮越来越多了。
文/王洁 图/西安市摄影家协会供图